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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可怜我
    舍友发消息来,说宿舍马上就要关门了,问章柳还要不要收拾东西了。
    章柳才想起还有这回事,期末考一过,新年假期将近,学校宿舍就要关门,学生们要收拾收拾打包打包,滚回家去了。章柳问宿舍几点关门,舍友说,下午两点。现在已经十点钟,她刚准备出门,去图书馆给曹小溪上课。
    脑袋嗡得一震,焦虑感爆发,章柳的脸像烧着了一般滚烫起来。左右踌躇一会,她还是决定先把曹小溪的事儿往后拖一拖。
    打字解释一番,曹小溪倒是挺大度,说:“没事呀,你去忙吧。”完全没有甲方的自觉。
    章柳警觉,嘱咐道:“昨天那一章做完了吗?我一会就收拾完了,过去要检查。”
    曹小溪说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    章柳:“不准抄答案!”
    曹小溪回:“哦。”
    肯定抄了。章柳咬牙切齿,真想现在就去图书馆抓她个正着,但时间不等人,她现在得先赶去学校。
    推开寝室的门,里边空空荡荡,一地狼藉,暖气已经停了,空气中漂浮着寒冷的气息。
    章柳把床铺卷起来,往行李箱里一件件塞衣服,她衣服少,抽出几件,立刻露出了林其书当时买的另一双鞋,价值两千多人民币。章柳呆看了一会儿,突然想起一件事儿,如果她俩现在分手,衣服加鞋子,还能给章柳留下价值几千块的念想,倒也不白来一趟。
    这东西当然不能拿回家,放在这儿又怕丢了,章柳翻箱倒柜,搜出把小锁头来把柜门锁上。
    冬天的衣服太占地方,纵使如此一个行李箱也够用了,章柳收拾得满头大汗,拉开阳台窗子透透气。忽然,身后的房门开了,一个舍友走进来。
    这舍友叫张雨轩,正是买鞋那一天缠着她不放的那一位。章柳不太高兴,转过脸去。
    她不理人,人来理她,张雨轩在屋里叮叮当当收行李,一边跟她说话,道:“怎么来得这么晚?你男朋友还没走呢?”
    鼻子突然发痒,章柳回头一看,入眼先是一道白烟,烟雾很快被冷风吹散了,后边的张雨轩嘴唇里衔着根烟,用牙咬着。
    章柳很惊讶:“你会抽烟?”
    张雨轩说:“刚学的。”她的手从兜里一摸,磕出一根递给章柳,“你也来一根?”
    这架势可不像是刚学的。章柳没接,心底发麻。她从小看了不少圈里小说,附加在这东西上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,她当然也不止一次想象过,如今一碰,还真有点近乡情怯。
    张雨轩把烟盒又往上递了递,笑道:“拿着呀,试试呗,又不犯法。”
    停在那儿犹豫片刻,章柳心一横,真接了。
    张雨轩点了火,章柳学着她把烟咬进嘴,倾过身子凑过去,深吸一口气,火苗舔上烟卷,一口长长的白烟吐出来。
    嗓子受了刺激,直发痒,章柳闷着嘴咳嗽,咳得上半身直晃悠,眼里憋出浅浅的一汪泪。
    张雨轩笑嘻嘻地看着她,还没忘了上个话题,问道:“你男朋友还在这儿?”
    章柳手指头打着哆嗦,把烟拿出来,又放回去,说:“什么男朋友,快分手了。”
    “哎呦,我也分了!”张雨轩很惊喜似的,道,“要不然怎么学抽烟呢,不得不说真有点用。”
    她有男朋友?章柳倒真不知道,她平时很少参与到宿舍的闲谈中。“怎么分了?”她问。
    张雨轩说:“就是没感情了,看着就烦。”
    章柳说:“那分了不应该高兴吗?”
    张雨轩说:“高兴呀,但也不高兴,毕竟相处这么长时间,多少有点感情。”
    章柳低着头不说话,心想确实如此,衣不如新人不如旧,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突然被剥离,不可能不疼。
    不仅疼,还可能疼得死去活来。这就麻烦了……因为章柳真挺怕疼的。
    张雨轩问她:“你们呢,怎么要分?”
    章柳说:“还没分呢,但应该快了。”
    “因为啥?”
    因为啥呢?说不清楚。烟雾袅袅,熏得章柳头脑发昏,踩在云上似的,有种东倒西歪就地躺下的冲动。
    “他不喜欢你了?”张雨轩不放弃。
    章柳摇摇头,乱七八糟地斟酌一会,道:“她可能就没喜欢过我。”
    张雨轩:“不可能,不喜欢怎么在一起?”
    章柳说:“大概只是可怜我。”
    “可怜你!可怜你什么?”
    章柳觉得烦躁,她抽了口烟,这股烦躁感被压下去了。“我猜的,可能不是可怜我,也有可能只是觉得好玩,闲得无聊玩一下。”
    “哦哦,”张雨轩煞有介事地点头,“有钱人是这样的。”
    两人一起吞云吐雾,两支烟烧到了底儿,章柳感觉奇怪极了,打开手机一看,屏幕里的人脸带着奇异的欣快神色,看起来竟很陌生。
    张雨轩将烟头一掐,扔在地上,磕了两下烟盒,问她:“还抽吗?”
    章柳又拿了一根,张雨轩大笑,说:“情伤那么重吗?”
    章柳很不好意思,把烟塞回去:“不抽了。”
    张雨轩忙把烟盒收了,自己也拿出一根续上,说:“抽呀,怎么不抽,这烟便宜。”
    两人点了火,张雨轩说:“跟我说说呗,倾诉一下,你那小男朋友怎么样?这么爱他?”
    章柳被“男朋友”这个词扎得浑身刺挠,生出一股把实话和盘托出的冲动:不是男的,是女的,不小,年纪能当我妈,包养我了,纯养,没操。怎么样,够不够劲爆?
    太劲爆了,绝对不能说。章柳把话咽下去,压到肚子最下边,从里面挑拣挑拣,说道:“嗯,她真挺好的,给我买东西,特别惯着我,我要什么,她给什么……”说着说着就哑火了,因为这些爱上一个人,是不是太功利了?和爱上一个提款机有什么区别。又哪有人甘愿当一个提款机呢?
    “妈呀,真的假的?”张雨轩瞪大了眼笑道。
    章柳点头:“真的。”
    张雨轩说:“那你得留住他呀,可不能让他跑了。”
    章柳被逗笑,一时间没说话,脑海里浮现出林其书的脸,还是那副温柔又淡漠的神情,嘴角挂着宽容的笑意。
    她怎么可能留得住这样一个人呢?她甚至会比她早二十年死。
    门外有人砰砰地敲门,是过来催促的舍管阿姨,看见两人抽烟后白了她们一眼,骂骂咧咧地走远了。
    两人赶忙把行李收拾好,拖着箱子下楼去。楼前停着辆车,里面坐着对中年夫妻,骂张雨轩道:“怎么这么慢?”
    “东西多!”张雨轩也抱怨,把箱子拖过去放进后备箱。她妈妈给她开了车门,张雨轩扶住车门犹豫片刻,不好意思地朝章柳笑了笑,像是为自己先走感到抱歉。
    章柳赶紧说:“你先走吧,我在这等等我妈,她来得晚。”
    张雨轩点点头,关了车门,汽车立刻驶远了。
    不一会儿,舍管把宿舍那扇年久失修、吱吱呀呀的玻璃门关上,落上了一把锁,只剩下章柳一个人待在门前。
    章柳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,北风吹过,脸颊生疼。她和这箱子,该何去何从?
    别人收拾好行李就带回家了,她还要在这给曹小溪补习,这东西当然不能拉到林其书家里去,还得给它单独找个落脚地儿。思来想去,只能快递寄回家。
    快递员不愿承担运输过程中破损的风险,不愿意收。章柳只好去驿站门口偷了几大张箱子皮,拿着胶带一圈一圈地捆扎好,尤其保护好轮子,最后对快递员说:“就这么发吧,如果还是破了,说明这箱子该换了。”
    快递员被她逗乐,把东西装上一辆极破的小三轮,骑上去一颠一颠地走了。
    章柳把冻僵了的手揣进口袋,一个人慢慢地向大门口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