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,迫不得已的,还是来了。
尽管身体这时候已经很不适了,但霍也还是亲自打包好了行李,一趟趟搬下楼。
直到送她们上车,霍妍才后知后觉,拽着哥哥的手不肯松,惊惶问:“为什么?……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?”
霍也低下眉眼,煞有其事道:“你和妈妈先走,我晚点就过来,不是还要拿你的玩偶?”
好像是的,霍妍“哦”了一声。
但她仍旧觉得心慌,“一定要都拿上哦。”
霍也说:“好哦。”
霍立军今晚不在家吃饭,估计又跑去跟那几个狐朋狗友喝酒了,得凌晨一两点才回来。
霍也小时候很害怕凌晨,因为每到凌晨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,争吵的、哭泣的以及躲在被窝里也不能幸免的。
但至如今,他早已在无数个这样的凌晨中悄然长大,慢慢地,有了与黑夜抗衡的能力。
时间再快一点吧,霍也想。
等高考之后,或许一切都会变好的。
六点三十五分,霍也煮了一碗挂面,自己一个人吃完,泡在水池里,暂时不想洗碗了。
他有一点累。
一点。
晚上七点,天很黑,太阳不见了。
霍也在房间里写作业,今天的卷子布置得挺多的,数学有两张,他这几个月忙着找房子落下了不少功课,所以做的相当吃力。
做了半天,脑子很乱,一道其实不难的题都做不出来,做了的还全是错的。
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转一下笔,可是明明一直转得很漂亮的笔,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就飞出了指间,“啪”一声摔在了地上,他有些发怔。
没事的,只是轻轻一摔……
霍也把笔捡起来,手不自觉抖得厉害。
——断墨了。
怔了两秒,霍也突然很崩溃,仿佛脑子里紧绷着很久的那根弦也“啪”一声断了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
这样不行,这样下去他怎么高考啊。
胃痛,心脏痛,浑身都痛。霍也固执又在纸上划拉了几下,还是断墨,——他猝然暴躁起来,一把将那支笔砸到坑坑洼洼的门板上。
写不出来就换一支。
换了一支,他抖着手重新写,然而力道却没控制好,第一下太用力,把笔尖摁了进去。
墨水在卷子上染了个漆黑的洞。
唯一写对的答案被遮住了,只剩下错。
霍也盯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小洞,幻视一般看到了妹妹裙子上被烫坏的洞,心脏也好像被捅出一个洞来,疯狂地流着殷红的血。
不好的回忆接踵而至,在他脑海里不断地放映、重播,一遍又一遍的,反复凌迟着他。
霍也恍惚错觉,自己其实早就死了,只是短暂活过,现在的痛苦不过一场走马灯而已。
会结束吧,很快就会结束了。
霍也迟钝地反应过来,他刚才砸笔的行为有多么暴力,又有多么不像他自己。
第二反应,是多么像霍立军。只有霍立军哪怕遇到不顺心的小事,也要暴力摔砸东西。
霍也那么讨厌他。
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。
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?他明明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才对啊,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。
胃里猛一抽搐,霍也捂住嘴,冲进洗手间趴在池边弯着腰不断干呕,把今晚吃的那碗面吐得一干二净,最后什么也吐不出了。
慢吞吞地简单漱了个口,霍也关掉水龙头直起身,但是弯腰太久,打直像要断掉一样。
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。
霍也望着镜子里的人,有少许沮丧地想。
就在这时,家里的灯倏地灭了,四周骤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“……”
霍也觉察不对,洗了一把脸逼迫自己打起精神,冷静地适应了会儿,便朝门口方向去。
透过猫眼,看不到外面有人,但对门儿还亮着灯,说明那个人故意只拉了他家的电闸。
明知是想引他出来,是个陷阱,谨慎点的就不应该出门找死,偏偏撞上霍也今天状态差也不是特别想活,——谁找死,还不一定呢。
霍也冷着脸不吭声,直接把门开了。
果不其然,借着微弱的光亮,银色锋芒在余光中一闪而过,就要朝他颈侧挥来!
霍也虽然身体不在状态,可他的虚弱也跟别人不是一个级别的,一打五都用不着拼命。
何况对方只有一个人,而且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,挥刀速度不快,甚至可以说毫无章法,反被霍也三两下就擒住了。
后膝一踹,再踩着小腿肚子,那男人当即跪在地上起不来了,恨声高喊:“老霍!你我好歹做过几年兄弟,你何必逼得我走投无路!”
“闭嘴,别吵着邻居。”
霍也夺了刀抵在对方脖子上,厌烦极了。
他冷声命令:“滚进来。”
五分钟后,男人被皮带捆牢双手,眼球里熬出密集、可怖的红血丝,怨毒地瞪着霍也。
霍也拎着那把菜刀,垂下眼,用指尖轻轻在刀锋上摩挲,脸色阴沉,显得忧郁又诡谲。
“你杀过人吗?”他问。
男人呸了一声:“跟你有关系吗?”
“没有,但刀钝了。”
霍也淡淡地说:“切菜还行,你平时恐怕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吧,哪儿来的胆子敢堵我?”